娘这一代人,长身体的时候遭遇三年自然灾害;读书的时候赶上“上山下乡”;人到中年,又逢国企下岗大潮,为生计奔波忙碌;临到退休,还得伺候卧病在床的老人,可以说,娘这一辈子吃尽了苦,操碎了心。
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把薪水的一部分上交给娘,让她自由支配,可娘都替我存了起来,一毛钱也舍不得花,“你的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留着自己买衣服,多买点营养品吃吃,丰年要防荒年。”总之,她说什么都不肯花我的钱,也不肯让我买东西孝敬她。怎样才能让娘花起钱来心安理得呢?我一得空便思索这个问题。
有一天,我在整理抽屉时发现了一张泛黄的报纸,那是我上初中时在当地晚报上发表的处女作《难圆父梦》。记得那年放暑假,我一个人闲在家里闷得慌,随手写了一篇500字左右的小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跑去附近的邮局买了信封和邮票,寄给报社……没过几日,居然被印成铅字发表了。当时,这事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平日不苟言笑的班主任破天荒地夸了我,姑姑也买了十几份报纸赠送给亲戚。不久,我收到了一张17元人民币的稿费单,取款回来,我买了些点心和糖果“散喜”给大家,老宅里着实喜庆了一阵子。
何不重操旧业呢?我理了理思绪,将生活中的感悟、流年往事转化为文字,加以润色,一封封EMAIL发出去,很快就有编辑老师给我回复“拟录用”。当再次收到稿费单在娘面前炫耀一番后,我眨眨眼试探着说:娘,我请你吃牛排吧。这一次,娘却欣然答应。
娘管稿费唤作“外快”。我发现,每次只要是用稿费孝敬娘,娘都一一笑纳。于是,我更卖力地赚取“外快”。每当身着橄榄绿的邮递员叔叔按响我家门铃,我仿佛能看到一张张红彤彤的钞票撒开双腿朝我飞奔而来。母亲三天两头去邮局给我领取稿费,也和邮局工作人员混了个脸熟。他们问:“阿姨,你怎么老有汇款单呀?”娘总是忍不住显摆:“给我闺女领取稿费哩。”
除了吃喝穿戴,我还用稿费带着娘全国各地旅游,见识名山大川、异族风情。尝到甜头后,我越发有了干劲,每逢周末节假日就去泡图书馆,收集报刊杂志的投稿邮箱,发表阵地也从报刊转战到杂志。后来,我成为了一些副刊的专栏作者和特约撰稿人,还应邀给电视台写剧本,渐渐的,稿费收入赶上了工资收入。
岁月渐长,每每看到娘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内心徒增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让自己今后不留有遗憾,让我们赚钱的速度赶上父母身体的衰老,这样的想法鞭策我马不停蹄地写。
有一天晚上,我问娘:“除了吃穿旅游,你还想要啥呢?”娘搂着我:“哪天,等我闺女能用稿费给娘买个大别墅,娘就再高兴不过了。”其实,我心里清楚得很,之前,娘不肯随便花我的钱,是体谅我上班赚钱幸苦不容易;而现在,娘坦然接受稿费,是激励我不断突破超越自己。因为,有一种孝顺叫做“强大你自己”,儿女能够脱离父母的庇护活出独立和精彩,做父母的一辈子也别无所求了。娘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