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清贫的童年,娃娃们总是能制造出一些乐子来。
阴洼坡上的残雪依然顽固地滞留着,乍暖还寒,大地还是一片萧杀,唯有柳树的枝头染上了淡淡的绿韵。萎缩了一冬的娃娃们早已经等不及了,攀折下几支柳条,大点的娃娃自己制作,碎小的就要央求大人帮忙了。轻轻地拧动树皮,根据自己的喜好截成或长或短的节,大多两三寸长,再刮去一头的少许粗皮,噙在嘴里吹出响声,一支咪咪就做成了。
村头庄尾,田野山洼,上学路上,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咪咪声此起彼伏,或尖利或柔婉,或粗拙或悠扬……春天,硬是被娃娃们的咪咪声唤醒了!大多的咪咪只能吹出个响声,也有把咪咪吹到极致的娃娃,村里的能娃就是吹咪咪的高手。虽然是一样的咪咪,但是人家能够吹出婉转的曲调,远比单纯的“嘟嘟”或者“吱吱”声要动听许多。把咪咪吹到极致的能娃自然赢得了不少的青睐,成了鼻涕吊们的偶像。在娃娃们的咪咪声中,小草吐绿,蒲公英绽放,燕子双飞双栖,一个明艳的春天就终于来了。
最令人振奋的是鼓声。娃娃们敲的是猪尿脬蒙在破碗上做成的鼓,由于猪尿脬蒙得不是很紧密,敲打起来是“嘭嘭嘭——”的响声,松弛疲乏。虎子的猪尿脬鼓是他爸帮着蒙成的,尿脬揉得薄,蒙在一只破搪瓷碗上,竹棍敲打,响声清脆,招惹了不少娃娃围观。
后来,村子里的哑巴爷把一张牛皮硝制好,踩了一面牛皮大鼓,那家伙真是响亮,鼓槌一擂,震天动地的,崖娃娃都嗡嗡响。但擂响牛皮鼓不仅需要力气,还要懂得路数,村子里的树生伯是打鼓的好手,每年正月里闹社火他就是鼓手,顶狮子的舞旱船的都要听从他的鼓点。树生伯打的“十样锦”如行云流水,潇洒自如;“凤凰三点头”则抑扬顿挫,激烈铿锵,颇有难度。
魁娃痴迷打鼓,无论是村子里演社火还是外村的社火来演,魁娃始终尾巴一般黏在鼓手跟前,边看边点头,时间长了,竟然记住了几套路数。有一年正月十五晚上社火卸将,树生伯因为和社火头闹了矛盾不去打鼓,无知无畏的魁娃毛遂自荐,一套“凤凰三点头”打下来,令所有的人啧啧赞叹。
打鼓毕竟有时限性,最好的自娱自乐还是吹哇呜,夏天是做哇呜的好时节。制作哇呜需要耐心和技巧:和好的黄土泥要经过反复地摔打、揉搓,拍成一张泥饼包裹住早已经准备好的鸽子蛋或者鸡蛋大小的干土球,再仔细地捏、挤、拍,尽可能弄成一个圆球。
泥球放置一会之后,用刀或者竹篾在中间划开,取出干泥球,再将两个泥碗合好,用泥水小心翼翼地把接缝粘合、抹平,在顶端钻一孔,下端或者左右两端钻孔,孔的多少也是根据自己的喜好而定。如此,一个哇呜就做成了。
做成的哇呜阴干之后就可以吹奏了,众多的娃娃只是胡乱吹着玩,音调单一,“哇呜哇呜”地响,老牛低吼一般。小林的哇呜很特别,是他当中学老师的姐姐给捏制的,形状如鸭蛋,顶端一个口,左右两端各两只孔,吹奏的时候左右手的食指中指捂住孔,根据需要捂住或者弹开。小林用哇呜能够吹出《放牛郎》的曲子,成了众人褒奖的攒劲娃,因为我们的哇呜只能哇呜哇呜地响,大人们听得久了就嫌吵得慌。
傍晚闲暇时候,我们玩厌了捉迷藏、过家家和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再各自拿出猪尿脬鼓鼓敲打上,吹响咪咪和哇呜伴奏,又是一番陶醉其中的热闹。
几年前到西安游玩,在大雁塔那边的小店里看见叫做埙的古乐器,我不禁哑然——这不就是我们小时候吹的哇呜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