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河
“微雨潇潇生嫩凉,藕花零落满池塘。地宽月到中天小,气爽风过野水长。观物无心参造化,开编有得即文章。佳辰好景登高近,更索新吟入锦囊。”这是清代乾隆皇帝的弟弟弘昼写的一首《秋日读书》。微雨嫩凉,藕花池塘,风清气爽,好一派秋日佳辰好景。倘若置身其中静心捧读,确是难得之雅趣。而我之所以从小就喜欢秋日读书,却绝非因这佳辰好景,而是因为那时候生活在乡下,一年到头只有等到秋收了,母亲才会挤出一点钱来给我买书。
母亲虽然不识字,却十分支持我读书,不管家境如何拮据,每年秋后,也总会拨给我一笔专门用于购书的款项。为此,外公曾不止一次地说过母亲:“本来日子就不宽裕,一个小孩子,你老给他花冤枉钱买这些闲书有啥用?”母亲也不急,只是笑着说:“这孩子从小就爱看书,是走正道,怎么说是花冤枉钱呢!”也正是因为有了母亲的支持,十岁之前,当村里的那些小伙伴还在没事就和尿玩泥巴的时候,我就读完了《水浒传》《西游记》《封神演义》《童年》《茶花女》等十几本大部头小说。而且,我时常将书中那些精彩的故事,惟妙惟肖地讲给那些小伙们们听,为此还没少得到他们贡献的零食吃。
那时候我读书的地方总共有三处。一是田间地头,因为忙秋,大人要一趟一趟地把收割的庄稼从田里往家运送,我就负责在地头看护。既是看护,自然不可胡乱走动,于是我就抱着一本书在那看。秋高气爽,凉风拂面,伴着身边庄稼的熟香,秋虫的低鸣,想想倒也有几分惬意。另一处是我们家院子里的那块锤布石,那是一块长方形的青石,足有一巴掌厚。为了让母亲锤布时不至于太弯腰,父亲特意将青石用砖头垫高了些,坐着小马扎,正好就像我的书桌。锤布石旁边是一棵洋槐树,遮出的阴凉几乎能罩住半个院子。院墙上爬满了葫芦与丝瓜的藤蔓,还有一嘟噜一嘟噜的葡萄和扁豆角,散发着阵阵香甜。所以这里也是当时我最为得意的读书之地。还有一处自然就是夜晚的土炕上了。吃完晚饭,父亲因为劳累了一天,一般都会睡得很早,基本上就是头一挨着枕头便鼾声如雷了。母亲却不睡,一边摇纺车,一边时不时地看着趴在被窝里读书的我笑。长大了才明白,母亲那是在陪我。直到升入高中,要住校,这三处读书之地只好暂别,但读书的习惯却已养成。现在,倘若一日未曾翻书读上几页,便总感觉好像是少了点什么,心里没着没落的。尤其每逢秋季来临时,更会燃起我对读书的痴恋。
后来读到《菜根谭》里的一段文字:春日气象繁华,令人心神骀荡,不若秋日云白风清,兰芳桂馥,天水一色,上下空明,使人神骨俱清也。”顿时窃喜不已,没成想我这秋日读书的习好居然歪打正着地与大思想家温洪明不谋而合。
清代文学家张潮在《幽梦影》一书中写道:“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中年读书,如庭中望月;老年读书,如台上玩月。皆以阅历之深浅为所得之深浅耳。”
我想:如果将读书也分为四季,那秋读无疑就是“庭中望月”了。的确,相比于春困夏燥冬寒,凉爽闲适的秋天,正是读书的好时光。持一本自己喜爱的书,走进自然,或席地而坐,或背倚着一棵大树随手翻读,阳光在远处温情地燃烧,天高云淡,四野红叶斑斓,层林尽染。沉醉在这迷人的风景中,一段秋光,也就这样将阅读的惬意尽情铺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