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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的蝉,比蟋蟀更需要一滴露珠

  那蝉还在枝头呼唤。

  快两个月了,夜以继日,无所畏忌。蝉笨拙的、执著的、孤僻的呼唤,并没有在这沉默的人世里激起一丝波澜。

  他实在太焦虑了。

  躺在两根扁担上午睡的父亲的呼噜和蝉声完全不在同一个频率上。劳作了一个上午的父亲,呼噜沉闷有力,而得不到回声的蝉声嘶力竭。

  在第一批露珠到达之前,最先变成哑孩子的,不是蟋蟀,而是那只整天听声不见面的蝉。

  亲爱的洛尔迦,此时此刻的蝉,比蟋蟀更需要一滴露珠。

  在蝉还没有变成哑孩子之前,他的语速依旧快如机关枪扫射,一大片一大片。他从不管别人是否听懂,总在急切地说着什么。

  是的,他要说出这个夏天在他内心汹涌澎湃的汁液,太阳在推搡他,土地在命令他,他必须马不停蹄地生长,那么阔大的叶子你们看到了吗?那么肥硕的花朵你们看到了吗?那么密集的果实你们看到了吗?他的抒情无休无止,他的叙事更是密不通风。他就像莫言小说《四十一炮》里的那个“炮孩子”,口无遮拦,热情奔放,几乎没有缰绳可以绑得住他目光所及处生命的孕育。

  稻叶坚挺,棉花叶长成了梧桐叶,玉米们的长叶子仿佛一把长剑,无论是谁走近它们,玉米叶都如母兽般毫不客气地刺将过来。山芋们则躲藏在招风耳的叶子下偷笑,裂开的土缝里露出了他们掉了乳牙般的慌乱,其实他是完全不需要慌张的,期末考试还没到来,甚至还没到期末复习的阶段。这是一段过了期中考试后的考试空白期。在这样的空白期里,这样的紧张和慌乱是徒劳的,亦是可笑的。

  夜晚里的萤火虫多了起来,他们是提着灯笼的小顽童,点了灯,并不翻书,只是到处访客,到处闲逛。如此自在,如此悠闲,这是他期待的成功吗?萤火虫的夜晚,有多少深不见底的自卑,就有多少深不见底的迷茫。

  父亲说,一个人将来要有饭吃,要能文能武才行,你光能文,不能武,将来不可能靠吃纸吃字当饱。

  他开始狡辩,并没有面对面地狡辩,而是在一张纸上。

  窗外的蛙声一阵阵涌来。呱呱呱。呱呱呱。混杂在蛙声中的,还有癞蛤蟆的叫声。是短促的呱呱呱。可能癞蛤蟆的舌头比青蛙的舌头要粗短一些。

  父亲是说他只是想吃天鹅的癞蛤蟆吗?可他并不知道天鹅长得什么样,他只是见过家鹅,他曾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快速奔跑起来,威胁在打谷场上觅食的一群鹅,鹅们先后飞了起来,翅膀扇起的风刮到了他的脸颊上,似乎是天鹅带来的风。但它们并不是天鹅,扑腾着很少用到的翅膀,飞得既不高,也不远,最后一只只落到了打谷场边的河面上。嘎嘎嘎地抗议。

  他坐在打谷场的青石磙上注视着更远的地方,似乎听不见家鹅们的抗议声。对岸的父亲还在棉花地里除草,他应该是光着身子的。汗水太多太多,衣服会被汗水浸坏的。父亲让他也光着身子除草,他坚决不服从。棉花地里的第一批伏前桃已开了。青涩的棉桃突然吐出了雪白的棉絮,令他更要保守内心的秘密:他曾吃过一只刚刚结成的棉桃,那棉桃的汁液涌到他喉咙里的时候,他吃了一惊:柔软的棉花原来是这些微甜的汁液变成的啊。 □庞余亮

  (选自《中国书写:二十四节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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