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二十岁。不知什么地方出了事故,我记不清了,好像是着火了。反正晚点半小时后进站的不是从日内瓦开来的快车,而是一列挂着不多车厢的列车。半路它总是在站外临时停车,我们乘客不久就开始互相攀谈起来,并打开了车窗。正值暑假,窗外飘来草料味。当列车又一次长时间停车时,周围一片寂静,我们听到了蟋蟀的叫声。
我回到村里时,几乎是半夜了。但天气并不冷,我把外衣搭在胳膊上。我父母已经睡了,房子里没有点灯,我马上把装有脏衣服的运动包放在了过道里。这样的夜晚令人无法入睡。
在我们常去的酒馆前,朋友们正在商量还能干点什么。酒馆老板打发他们回家,因为已经过了警察局规定的打烊时间。我们一直站在街上聊,直到有人从窗子里向外喊道,我们早该住嘴并滚蛋了。这时乌尔斯的女朋友施特凡妮说:“我们干吗不去寒水塘游泳呢?水很暖和。”
其他人已经上路了,我说我马上去取自行车,随后就到。回到家里我装上游泳裤和浴巾,接着就骑车去追赶其他人了。寒水塘位于两个村子间的洼地中,半路上我遇到了乌尔斯。
“施特凡妮的车子的轮胎漏气了,”他冲我喊道,“我去取补轮胎的工具。”
没过多久我就看见了坐在一处斜坡上的施特凡妮,我下了车。
“要等到乌尔斯回来,恐怕还得有一会儿呢,”我说,“你要是愿意的话,我陪你一起走。”
我们各自推着自己的自行车慢慢地向小山丘走去,过了那个小山丘就是水塘。我从来没有特别喜欢过施特凡妮,也许是因为据说她跟谁都鬼混,也许是出于嫉妒,因为乌尔斯自从和她在一起以后,无论到哪儿都和她形影不离。可现在,当我头一次单独和她在一起时,我们很谈得来,一路上聊这聊那。
春天的时候施特凡妮高中毕业了。秋季大学开学前她在一家商店当收款员。她讲到在店里偷东西的扒手的事,村里什么人专门爱买处理货以及谁去买避孕套等。我们一路上笑声不断,当我们到达水塘时,其他人已经游远了。天上看不到月光,而无数的星星在那里尽情地闪烁着,山丘和水塘若隐若现。
施特凡妮纵身跃入水中,向与朋友们相反的方向游去,我跟随她游着。空气变凉了,露水打湿了草地,可水塘中的水仍像白天一样暖和。只有当我偶尔猛力用腿打水时,才感觉有一股冷水被搅了上来。当我赶上施特凡妮后,我们并排游了一会儿,她问我在纳沙泰尔州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
“走,我们游到船坞去,”她说。
我们来到船坞,回头看到其他人已经又游回了岸边并点起了篝火。由于距离太远,我们看不见乌尔斯是否和他们在一起。施特凡妮爬上栈桥,从那儿上了船坞的阳台,当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常从这个阳台往下跳水。她躺到阳台上说,她冷,让我到她身边去。我躺到了她的身边,她又说:“靠近点儿,离这么远根本没用。”
我们在阳台上待了一会儿。此间月亮升了起来,月光皎洁,以致我们的身子在斑驳灰暗的木头上投下了阴影。从附近的森林中传出声响,我们不知道是什么声音。接着我们听到有人向船坞游来,片刻之后乌尔斯喊道:“施特凡妮,你们在这儿吗?”
施特凡妮把手指放到嘴上并把我拉到阳台高栏杆的阴影下。我们听到乌尔斯如何喘着粗气跃出水面并爬上了栏杆。他现在肯定就在我们头顶上方。我既不敢往上看,也不敢动。
“你在这儿干吗呢?”乌尔斯蹲在阳台栏杆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问。他说话的声音不大,有些感到意外,但并不生气。他是冲着我问的。
“我们听见你来了,”我说,“我们刚才在聊天,然后我们藏了起来,为了吓唬你。”
这时乌尔斯向阳台中间望去,我也向那个方向望去。我看到了施特凡妮和我的湿漉漉的身子在那里十分清晰地留下了水印,就好像我们还躺在那里似的。
(选自《世界文学》,[德]彼·施塔姆/著)